从死亡的草丛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一个幽灵，它身无所物。草丛穿透了幽灵，像生活在空气里。虽然它们一无所觉，可幽灵仍专注地注视着这片草丛。幽灵不被人察觉的身体比风还要稀疏，风也穿透了它，风贯穿了它就像贯穿了空间，就是这样风也被幽灵所专注地看着。
“谁也看不到我。”幽灵轻轻地说，“谁，包括所有活着的的事物，人，草丛，还有风。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事物都是活着的。
“我到底从怎样的活物中诞生出来，造成这幅模样。我不得不拷问自己：我，一个死物，如何从那些所有的活物中诞生？
“事实并不因为我的迷惑而改变，相反，它要我努力思索，并且思索到更加迷惑。
“但当我有时候终于有说服自己：我，仅仅是一个比死亡的草丛要淡薄一些，比风还要稀疏一些的事物，像无数还未曾得到答案的问题一样存在，仅仅是存在着。
“但事实对此无动于衷，我的心因此动摇起来。像大部分时候一样，事实仅仅是沉默着。
“我不必一定非要明白我自己，如果我是个会思考的东西，那么用思考来验证自己的思考，这件事便太过愚蠢了。
“虽然弄不明白，但若有一个答案摆在面前，去验证它却是非常简单的。
“我告诉自己，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把看向自己的目光转而看向外面。我说：如果我是一个谜题，那么显而易见，所有事物都分为两个部分，一部分属于我，它存在于我的内部，但同时我自身也是工具；一部分属于外面，它存在于世界，验证它要花费无数次。
“但事实是一个不是仅仅出于理智的问题，所逼迫我的、现在我所需要面对的，恰恰由一个自我变为整个外部世界。这个外部究竟有多大，究竟会发生什么，一想到我可能错过的亿万事件，一股徒劳无用的悲哀感就油然而生。
“是的，事实这伟大的神明，它全方位的眼睛在看着我，它本身即答案，但它没有服从于探究谜题的意志。我同它恰恰相反。”
幽灵稍许停顿了一会儿，把这样的思考回味了十遍，然后它凝视着某个地方说道：“是的，我现在说服自己的说法是这样的：世界，我同你完全相反。”
然而谁也没有听见这样的呼喊。
四周的草丛从寂静不动里产生了欢呼，风从它孤高的天上跳下来，将死亡拨动。雾霭像细沙一样从未知之处纷涌而来，谁也不能说不是寒流的怂恿，让这一无所有的地方诞生了谜题。
幽灵站在原地，白茫茫的雾霭比黑暗还要令人不可视。它只看到彼方的一方，那辆不怀好意的列车呼啸着从远处向自己驶过来。似乎由于不可视的原因，双方发生了异乎寻常的碰撞。
这之后，幽灵依然能在淹没自身的雾霭里感知到自己；那造成一切激荡的风只一瞬便消失了，原本漆黑的死亡草丛被这雾霭变得不均匀了，这不规整使之产生了野心。谁也不知道它在雾霭的遮掩里做了些什么。
幽灵平静地看着发生的这所有事情。
一阵恶心突然从不知名的地方涌上喉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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